尚权研究SHANGQUAN RESEARCH

今年5月份，本人辩护的某挪用资金案在线上开庭。所谓的线上开庭，审判人员、公诉人、辩护人都还须坐在法庭自己的位置上，只是被告人在看守所的视频会见室与法庭连线。自去年疫情开始，这个城市至今没有一例现场开庭。据说该省有监狱出现疫情，撤换了一批官员后，视频开庭就成了一种惯例，无须讨论，更不容置疑。

审判长宣布开庭，告知当事人依法享有的各项诉讼权利。穿着蓝色囚服的被告人戴着手铐在视频的另一端认真地听着。瞅准一个机会赶忙举手示意：审判长，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法院法庭规则》第13条规定，被告人开庭受审不着监管机构的识别服，不戴戒具。辩护人申请给被告人脱下囚服，打开戒具，请法庭准许。审判长有些不悦，扭头对着视频那端站在被告人身边的管教喊：领导，律师提出给被告人打开戒具解下囚服，他的这种提议也有法律依据。麻烦给被告人解开戒具和囚服。管教说：“这个...我得去向我的领导汇报一下”，转身走向室外。两三分钟后，管教与另一人走了进来，这应当就是他的领导了。领导进来后说，这个要求不能满足。

我：请说明不能满足的理由。

领导：看守所有规定，被告人会见时应当戴戒具，穿囚服。

我：今天不是会见，这是在开庭。

领导：无论是在做什么，在看守所里就应当遵守看守所的规定。

我：今天是在视频开庭，看守所的视频会见室应当理解为法庭的一部分，应当遵守法庭规则，服从审判长的指挥。

领导一时语塞，顿了一会说：那今天不开了，将人带回去。以后到法院开庭你们再打开戒具不穿囚服吧...

惊人之语，我都愣住了。法庭一度很安静。这时被告人说话了：“不用，不用打开戒具，我没关系的。” 我没有再说话，担心真将人提走了不知如何收场。审判长又转头问我的意见。我说：“我的意见已经表达清楚了，请审判长决定。”

审判长咳了一下，声音很威严：继续开庭！

庭审继续，公诉人讯问、辩护人发问、双方举证、质证，庭审紧张而有序地进行。。。“到点了，该吃饭了，休庭吧。”站在被告人身边的管教突然大声说道。我再次惊呆了，看着审判长。审判长转向视频中的管教：领导，时间还早，开到十二点吧，不然下午怕开不完。管教：我们看守所是十一点开饭，过点就吃不上了，我们要保证被告人的基本权利，不然的话律师又有意见了。揶揄之意溢于言表，我没说话看着审判长。被告人这时又说话了：领导，继续开庭吧，我不吃中饭了。审判长小心翼翼地再次与管教商讨，要求继续开庭到十二点。管教很干脆：好吧，那就延续到十一点半吧，到点必须结束。一锤定音！被告人没有再说中午不吃饭开庭，审判长也不再坚持开到十二点。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庭审继续。十一点半，审判长与管教征询下午开庭时间，商量可否提前到一点半，说如不提前怕一天开不完。管教断然拒绝：一点半我们都还没上班，没法提人开庭，最快得两点。大家都不在说话。审判长宣布上午庭审结束，休庭。

下午两点继续开庭。该案在事实证据、法律适用、甚至管辖权上都存在着诸多问题。我们两位辩护人都做的是无罪辩护，在举证质证与法庭辩论阶段，双方观点分歧很大不可调和。两轮激烈的法庭辩论后，公诉人突然向法庭提出，鉴于本案事实证据发生重大变化，需要重新核实补充相关证据。申请法院延期审理，退回检察院补充侦查。另一位辩护人当即对公诉人的意见表示反对，要求法院径行判决。我有些迟疑，这是公诉人向法庭提出的要求退回案件的补充侦查申请，在法院没有征求辩护人意见的情形下我们表示反对是否合适。本着团结一致的宗旨，我对另一位辩护人意见表示了赞同与附和。审判长未置可否没有表态。

庭审继续，被告人最后陈述完毕。审判长朗声道：“同意检察院退回补充侦查的意见，本案延期审理。现在休庭！” “咚”的一声，法槌落下。

一个月后，我向审判长了解检察机关补充侦查的证据有没有移交到法院，是否需要再次开庭。对方回复，补充证据已经移交法院，但不需要再开庭。我有些不解问其原因，他说：“这些证据有问题，我们不准备采纳，也不会将其列在判决书上去。很快判决就会下来。”听后感觉这似乎是一个好兆头，心里一阵高兴。

几天后，我去律所，见办公桌上放着一个邮政快递。打开，是法院的判决书，末尾写着：被告人犯挪用资金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