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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法的表达大部分都是为了说服。

判决的表达是为了说服当事人以及公众，让他们相信正义本该如此。

公诉人的表达是希望法庭能够采纳指控的意见，辩护方恰恰相反的希望控方的意见不被采纳，而让法庭采纳自己罪轻或者无罪的意见。

嫌疑人和被告人也希望司法机关能够相信自己的辩解，希望自己的观点也能够打动司法官。

即使是证人也是希望司法机关采信自己的证据，相信自己的诚实，即使他不是当事人他也不希望自己的诚实会被怀疑。

没有人希望自己受到怀疑，都希望自己可信可靠。

作为司法官，我们面对的受众除了其他司法机关和诉讼参与人之外，我们也要面对公众。

当然这两种受众不太一样。

诉讼参与人要么是利益相关方，要么是法律专业人士，而且往往要求你当面表达，而不是文来文往。

而且作为控辩双方还存在一定的博弈关系，要么是相信我，要么是相信他，其实没有太多第三条道路可循。

即使在司法机关内部，也是有一个请示汇报的问题，只要是请示汇报也都是希望自己被采纳，也不希望自己被否定。

因此，司法表达大部分的目标就是说服，也就是受众信服。

想要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那就要从受众的角度考虑表达问题，而不能自说自话。

对此，我几点考虑：

要针对受众的需求，他们最想听什么，他们对什么不理解，那我就应该重点说什么。而不是爱听不听自说自话。

当然我也知道，受众最关心的，也往往是本案的焦点和难点，也往往是不容易表达清楚的，甚至需要大量的投入。

如果怕麻烦，那么就可能按照套路来，即使格式规范，但其实已经失去了表达的本质目的，那就是说服。

说了很多话，往往忘记了为什么这么说？这就是表达者的悲哀。

司法表达不是聊大天，每一句话都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也就是说话要有根有据，那么没有证据支持，说不好的案件就不要硬说。

这个根据应该表达结合起来，可以具体化的分析、引用，要联系事实证据，这样才是靠谱的表达。

司法表达不能忽悠人。

即使真理在握，证据在手，表达上也不应该高高在上。

应该顾及对方的感受，应该注意表达中的程序性因素，不能因为情绪的问题影响表的真诚性和稳定性。

表达必须在一个语境中才有意义。

如果当面表达就必须与现场有呼应。

以三纲一词为例，不能机械的照着适用，应该注意回应庭审的焦点。

也就是要将自己融入到法庭中去考虑表达的内容。

被告人和辩护人在庭审中提出的观点应该注意回应，通过将自己的语境融入到整个现场的语境而产生更强大的说服力。

有些法律文书是书面制式的，表达的空间很小，也不能脱离文本进行表达。

但如果要是发表意见的文书，那就不是要照着念完。

因为照着念完也没人听，必须要脱稿说才能吸引人，增加说服力。

此时的出庭意见就不应该过多的体现为书面语的表达方式，就应该侧重口语化语气。

因为法庭上现场发言才是具有法律效力的表达方式，出庭意见作为文本内容或者发言提纲，其实只是参考。

此时如果过度的强调书面化表达就变得毫无意义。即使意见性的文书应该以口语化的表达方式为主。

有些指控的意见可能不是那么的充分，可能证据上也有一定的争议和分歧。

我们对这些焦点问题不能视而不见。

或者坚持指鹿为马，非要把黑的说成白的，这样的表达方式不仅不能增加说服力，还会降低自己的可信度。

据理力争，绝对不是没理搅三分。

司法表达要注意适度。

有些观点似是而非，有些观点空洞无物，有些观点只是抄袭教科书。

不能简单的以构成要件几个部分按套路去表达。

表达不应过多的在意套路，而失去了表达的本质。

表达上也要注意言之有物，不是没话找话，一定是有实质的观点。

否则就是还没有准备好，应该更充分的进行准备。

不仅逻辑要连贯，表达语气和情绪也要连贯。

只有对答如流，或者一气呵成，受众才容易产生信赖感。

因为如果你不能对事实证据烂熟于胸是做不到的，如果不是有一种真理在握的感觉也是做不到的。

既然能够做到，那就说明表达自己能够相信，而自己能够相信往往是这个事实本身可信。

不能漫无目的的表达，不能过于啰嗦，否则都容易让人失去耐心。

一旦受众失去耐心，即使你说得再好也变得没有意义。

因此不仅要靠生动性牢牢把握住受众，也要注意挑干的说，把最重要的东西用简单的话语先说出来。

从而在表达的最佳窗口期完成表达。

成熟的表达不是偶然的幸运，它必须经过千百次的练习。

无论是要书面表达还是口语表达，唯一的诀窍就是多写多说。

写得多，说得多了，就必然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知识体系。

这个知识体系是可以随时调用，而只有能够随时调用的知识才是自己的知识。

不断的练习不仅能够掌握更加纯熟的技巧，而且还能够磨练心理素质。

表达仍然是一种体现性很强的技能，只能通过实践能够获得。

表达其实最需要的是真诚，只有真诚才能理解人、打动人，才能够设身处地为自己考虑，也更加容易发现犯罪隐蔽性的问题。

但是更加重要的是，唯有真诚才能诚实的面对自己和他人，才不至于失去良知，才会努力的挖掘真相，在真相不清楚的情况下，不会为了应付任务而糊弄事。

只有真诚的面对案件，我们才会获得某种真实感，而这种真实感是可以产生说服力的。

公正之路其实是通过真诚铺就的。

我对司法官的期待只有一条：不硬说。

来源：刘哲说法

作者：刘哲，北京市人民检察院检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