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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0月26日，第十八届尚权刑事辩护论坛在广东省深圳市成功举办。本届论坛由深圳大学法学院、中国政法大学诉讼法学研究院、中国政法大学国家法律援助研究院与北京尚权律师事务所联合主办。论坛的主题是“刑事诉讼法修改与辩护制度完善”。

本届论坛采用线下、线上相结合的方式进行，共300余名专家学者、法律实务界人士出席了本届论坛，在线实时收看达8000余人次。

以下是西南交通大学法学系副教授康黎在论坛上的发言，整理刊发以飨大家！

康黎

西南交通大学法学系副教授

非常感谢尚权的邀请，使我有这样一个机会，在深圳见到了我许久没有碰面的恩师，也见到和认识了许多新老朋友。

今天我给大家分享的主题是本次投稿尚权论坛的一篇拙文，题目叫《辩席空间与律师“位移术”——刑事庭审现代化的一个侧面》。这是一个非主流的问题，恐怕难以通过这次刑诉法的修改来解决，但是我个人认为这个问题仍然有探讨的必要。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话题，是基于自己近些年来对“虚”“实”两方面案例素材的思考。

“虚”指的是近来在国内风靡一时的法治剧、律政剧，影视镜头里频繁出现的律师“一边款款踱步，一边慷慨陈词”的形象，令人印象深刻。想必大家与我对此都有着同样的困惑：这究竟是律师在法庭空间中的真实形态，抑或是浮夸的艺术手法？在法律上，法庭的辩席也就是律师的发言席如何设置？律师在法庭陈词时，有无位移的必要和位移的自由？辩席空间及其使用对于辩护和庭审的效果又具何种影响？这些均有待进一步讨论。

“实”指的是前些年发生在中国的一个真实案例。2019年12月底，大家所熟知的谢留卿等63人涉嫌特大诈骗案一审开庭，据新闻报道，该案件有106名辩护律师出庭，但是法庭只给第一排的辩护律师安排了辩护桌，其他的辩护律师只安排了一张简易的折叠椅。所以律师们都纷纷提出请求，能否给自己加一张辩护桌。这个新闻报道出来后，我也是深有感触，当即写了一篇时评，题目叫《没有辩护桌的审判，让正义如何安放？》，发表在《法律读库》的“今日头条”号上。虽然这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案例，但是我想它至少从某种程度上反映出律师辩席存在的问题。

基于以上“虚”“实”两方面素材的考虑，这些年，我就律师辩席问题断断续续做了一些研究，本次投递论坛的这篇论文主要侧重于对律师辩席的比较法考察。我发现，目前各国对于律师辩席的法庭空间设置，主要存在两种模式：

一种是“辩席独立制”，主要以美国法庭为代表。当然，美国司法实行双轨制，联邦和各州的法庭相互之间可能略有不同，但据我观察，美国大多数的刑事法庭均是采行“辩席独立制”，即律师座席跟律师发言席截然分开，法庭在律师座席之外单独安排有独立的律师发言席。开庭伊始，律师安坐于座席上，待其发言时，他会移步到设于法庭中央供双方律师所用的发言席。而且，这张独立的发言席，它是可移动的，甚至可以调节高低，适应不同身高的律师，设计比较人性化。桌面还有多媒体播放器，在电子证据流行的当下，播放和展示电子证据完全交由律师掌控，就是通过独立的辩席予以实现。

另一种是“辩席附属制”，以法国、德国、英国等国的法庭为代表。在这些国家的刑事法庭上，律师座席与律师发言席合二为一，座席即是发言席，律师发言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完成，当然有些国家的律师是站立发言。在这样一种所谓的“辩席附属制”的法庭设计下，我们看到的律师就是“正襟危坐”式的形象，不同于美国律师站在法庭中央的辩席上陈词，甚至可以围绕辩席来回走动。

基于独立的辩席制，美国律师在辩护实践中发展出了一套“法庭空间术”，也叫“位移术”，就是位置移动。一般来说，我们认为律师在法庭上的物理方位和案件事实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但社会科学研究发现，在法庭上律师的身体更靠近陪审员，会对陪审员就案件事实的认知产生影响，也会导致陪审员对律师作出不同的评价，从而影响到对案件事实最终的认定。所以律师会通过运用位移术，适时调整他与法官、公诉人、证人、被告人之间的距离，来强化他的辩护。

而在大陆法系国家，比如法国、德国的法庭，检察官席位的地面跟法官席位的地面一样高，但是辩护人席位的地面要相对低于检察官席和法官席，导致庭审过程中，律师发言的时候看法官需要仰视。并且由于实行的是一种“附属辩席制”，律师在法庭上基本没有什么移动的自由。

实际上，美国律师的位移术是一种“超语言”的运用。我们知道现代法庭审判采用直接言辞原则，但是在正常的语言之外，还有一种“超语言”。所谓“超语言”就是肢体语言，包括神态、动作、身体的空间距离、交流距离等。美国律师非常善于利用这种“超语言”展开辩护，实际上也取得了良好的辩护效果。

那么，基于这样一种比较法的考察，反观我们中国的法庭设计，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曾经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联合出台过一个关于法庭席位设置的规则，1993年也重申了这样的规定。根据这一规定，公诉人席与辩护席呈八字型排列，法官席居中，台下是被告人，类似古代的“三堂会审”。而且，我国的律师辩席也是属于典型的附属制，律师没有独立的发言席，律师座席即是他的发言席。这样的法庭席位格局，并不能适应新时代法律发展的需要。因为在这期间，我国三大诉讼法都进行了修改，刑诉法也即将进行第四次修改，但是我们的法庭，仍然是老式的法庭。

我认为在推进审判现代化、打造“智慧法庭”的当下，也有必要对法庭物理空间予以重塑，法庭物理空间同样需要实现现代化。我想是否可以考虑借鉴美国独立辩席制的合理因素，适当给予律师在法庭上陈述时位移的自由。无论律师是坐着、站着还是走着发言，只要他不干扰法庭的正常秩序，我觉得法庭就应当尊重他的选择，这才是对于辩护权的保障。

由于时间关系，就分享到这里，不当之处，还请指正！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