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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3月27日，新华社公布了二十届中央第一轮巡视对象，其中包括对国家体育总局党组开展机动巡视。对于开展机动巡视工作，中纪委书记李希专门点出了“足球领域腐败问题”。自开展机动巡视以来，国家体育总局反腐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体育行业反腐也正从足球向其他领域拓展。对于接下来如何推动深化纠治“四风”、加强纪律建设、增强治理腐败效能等重点工作，国家体育总局局长、党组书记高志丹也提出明确要求——要严肃查处涉及奥运备战、协会改革、项目管理、资格认证等资金密集、资源富集领域的腐败问题，坚决惩治“靠体吃体”。

基于此，本报告检索公开裁判文书，通过实证分析进一步明确司法实践中的体育领域腐败全貌，为打击体育腐败提供实证视角。

一、研究样本与对象设定

（一）样本来源

本报告的数据分析样本来源于小包公法律实证分析平台，数据来源为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布的裁判文书。

（二）样本范围

本报告运用体育赛事、常见运动项目限定检索条件，并在裁判文书全文中限定“体育”关键词进行检索。通过搜索体育反腐相关资讯发现，运动员以高额转会、打假赛等形式洗钱，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以虚构比赛等形式贪污的案件频发。因此，为保证检索裁判文书的全样本性，本报告特别用“转会”、“假赛”、“俱乐部”等相关关键词限定检索条件。具体而言，本报告在144629853个案件中，按照如下维度筛选有效样本：

“全文 同句：假 球” 或 “全文 同句：假 赛” 或 “全文 同句：虚构 活动” 或 “全文 同句：假 文体” 或 ”全文：体育” 或 ”全文：世锦赛|世界杯|奥运会|冬奥会|亚运会|运动会” 或 “全文：足球|篮球|排球|乒乓球|游泳|滑冰|速滑|田径” 或 ”全文：转会|俱乐部” 或 “全文：运动员|教练员”

“案件类型：刑事案件”

“案由：(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洗钱罪|职务侵占罪|贪污罪|挪用公款罪|受贿罪|单位受贿罪|利用影响力受贿罪|行贿罪|对有影响力的人行贿罪|对单位行贿罪|介绍贿赂罪|单位行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私分国有资产罪|私分罚没财物罪)”

“文书性质：判决书”

“文书类型：裁判文书”

通过上述维度，共导入小包公法律实证分析平台4871个案件（默认一篇裁判文书代表一个案件）。由于检索范围较广，本报告对4871个案例进行了二次筛选并剔除无关案件：第一，初筛案件中出现了被告人出现在体育场附近地点、购买体育彩票等无关案件；第二，机构设置因级别而异，且关于体育局的表述存在“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教育体育局”等多种职能并列的情况，本报告仅保留了与体育腐败相关的案件。进一步剔除无关案件后，共可得裁判日期为2008-9-11至2023-12-13 的体育领域腐败案件138个。

二、体育领域腐败特征透析

（一）案件数量年份趋势

体育反腐的案件从案件数量的年份趋势来看，2017年前案件数总体呈上升趋势，2017年案件数达到峰值，2017年后开始总体呈下降趋势。从案件数来看，排名前三的裁判日期及其占比分别为：2017年（28件，占比20.29%）、2016年（27件，占比19.57%）、2018年（23件，占比16.67%）。

（二）法院所在地（省份）案件分布情况

体育反腐领域的案件从地域上来看，江苏省的案件数最多，占比12.32%。从案件数来看，排名前三的省份及其占比分别为：江苏省（17件，占比12.32%）、河南省（16件，占比11.59%）、山东省（14件，占比10.14%）。

可见，体育反腐领域的案件与省份的体育发展程度具有一定关联性，案件数量最多的江苏省为中国的体育强省（中国体育大省包括以下省份：江苏省、广东省、湖南省、福建省、山东省、辽宁省等。其中，辽宁省、江苏省是体育强省的重要代表，广东省、湖南省、福建省、山东省、辽宁省也是重要的体育产业省份）。

（三）涉案金额

在本报告检索的体育腐败案件中，从涉案金额来看，腐败金额区间在3万元至10万元的案件数最多，为33件，在138个案件中占比23.91%；其次，腐败金额区间在10万元至20万元的案件数排名第二，为26件，占比18.84%；腐败金额区间在20万元至30万元以及50万元至100万元的案件数量皆为18件，排名第三，各占比13.04%。

（四）案件所涉体育领域

从体育反腐领域的案件所涉的体育类型来看，足球领域的案件最多最多（12件，占比40.0%），其次为篮球领域的案件（7件，占比23.3%）。其它案件所涉体育领域占比分别为：排球领域（2件）、乒乓球领域（1件）、游泳领域（1件）、田径领域（1件）、羽毛球领域（1件）、其他体育项目（网球、曲棍球、橄榄球，跆拳道，击剑，柔道、摔跤）（5件）。本文所统计的体育贪腐所涉及的体育领域主要通过对裁判文书的关键词筛选和内容总结来进行统计，共有30件案件有明确涉及的体育领域，其余108件案件由于多为涉及体育项目招投标、设备采购类贪腐及其他类型贪腐，因此未有明确的所涉及的体育项目领域。

可见我国体育贪腐的“重灾区”为足球和篮球，该两项体育项目、尤其是足球领域，作为三大球之首，国家重视程度高、社会民众关注度大、相应体育领域的财政支持相对较高、负责人员可调动资源相对较多，因此其中出现的体育贪腐现象滋生更为严重。当前我国的体育改革正是进入深水区的关键时刻，“三大球”振兴任重道远，2024巴黎奥运会备战也是任务艰巨，还需在该类重要体育项目领域加强纪律建设和腐败治理。

案件所涉体育领域的具体分布情况如下。

（五）行为主体身份

从体育反腐领域的行为主体身份来看，体育局工作人员为行为主体的案件最多（87件，占比62.59%），其次为学校、校长、教师、教练或学校职工（29件，占比20.86%）。其它行为主体占比分别为：其他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及关系密切的人（14件）、公司及其职工（6件）、体育协会与俱乐部人员（3件）。

值得注意的是，除却我们熟知的以体育工作人员为主的国家工作人员的体育贪腐行为，学校内负责管理运动员资格证认定的教师、教练员为主体的受贿案件也较多，该类案件存在单个案件数额不大，但涉及多位学生或家长的特点，严重损害了我国体育后备人才的选拔公正性。

行为主体身份分布的具体表格如下。

（六）体育腐败行为方式

2023年国家体育总局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会议上，国家体育总局射击射箭运动管理中心主任梁纯表示，体育系统在资金使用、重大事项决策、选人用人、项目管理等领域仍存在问题和漏洞，必须举一反三、抓实整改。体育领域的腐败方式多种多样，在本报告样本中，共出现八种常见行为方式，可归纳为以下四种类型。

1.违规为学生办理运动员等级证书、谋取竞争优势

行为人违规为学生办理运动员等级证书、谋取竞争优势，或是请托他人办理上述事项的案件最多，为24件。运动员等级证书为运动员升学、福利待遇等方面提供优待。为此，掌握认证权力的工作人员和有认证需求的运动员与家长等基于各自目的而达成违法交易，为运动员资格认证“开后门”。例如，（2017）鲁0102刑初532号案件中，孔某某欲为其子韩某某办理国家一级运动员证，请求被告人刘某某为其帮忙，并向刘某某提供了3万元现金用来打点关系。刘某某遂请托时任山东省实验中学男篮主教练苏某某（已判刑）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帮忙办理，从而使韩某某顺利取得国家一级运动员证。

此外，还有行为人利用招收体育特长生的权力向学生或其他主体索贿、收受贿赂，并为其谋取竞争优势，使其取得高考加分或是直接入学。例如，（2015）历刑二初字第235号案件中，被告人陈某某作为山东某中学体育教师兼足球队主教练，利用负责该校男子足球特长生的招生选拔工作的职务便利，多次非法收受学生家长给予的财物，并为其谋取利益。

2.利用体育赛事谋取利益

小到单位球赛，大到奥运会，一场体育赛事的举办集聚了拨款、赞助费、奖金等大额费用，也是体育腐败高发的场景。

第一，行为人虚开赛事、体育用品发票等形式套取资金的案件有9件。例如，（2014）厦刑再初字第1号案件中，厦门市民政局某系统工会主席郑某某在民政局举办军警民民政杯比赛期间，被告人郑某某以足球活动经费名义从出纳处领取人民币7万元，开具虚假发票，谎称系足球队购买的运动服装等发票并拿回工会报销冲抵预支的7万元现金，将公款非法占为己有。

第二，行为人直接挪用截留赛事等公款的案件有6件。例如，在（2017）豫0883刑初272号案件中，被告人闪某某利用其担任孟州市体育局党组书记、局长的职务便利，在孟州市举办自行车比赛过程中，将孟州市体育局10万元赛事费用中的2万元据为己有。

第三，行为人请求或帮助支持体育赛事的餐食、交通等辅助业务的案件有6件。不止于体育赛事本身，在赛事举办期间，运动员及工作人员的生活起居都需要由赛事主办方考虑。由此发展出饭堂承包、交通保障等系列产业链，其中的高额利润也成为不法分子觊觎之处。例如，(2017)鄂0102刑初634号案件中，被告人尹弘1与易某保持长期的情人关系。在易某任武汉体育发展投资公司总经理期间，尹弘1利用易某职务上的决策权，帮助武汉长江大酒店有限责任公司承接2015年武汉网球公开赛VIP餐饮服务项目，并收受长江大酒店总经理刘某给予的6万元贿赂款。

第四，行为人骗取赛事奖金、津贴的案件有5件。赛事奖金本应当作为鼓舞运动员追寻更高、更快、更强的奖励，然而却被有心之人利用职权非法占有。例如，（2017）苏0411刑初829号案件中，被告人胡某利用其负责管理学校事务的职务便利，指使时任军体校训练科副科长的被告人夏某及其他教练员与部队体育部门联系，由部队体育部门出具虚假的运动员入伍注册手续及签订虚假的两次计分协议书”，向江苏省体育局进行申报后，骗得输送带入金牌10.5枚，并以此骗取常州市体育局发放的金牌资金、金牌津贴及教练员资金共计人民币55.65万元。

第五，裁判员收受他人贿赂违规裁判的案件也有出现，为1件。在参加奥运会、冬奥会等国际大赛前，国家体育总局对各运动项目管理中心有明确的指标任务；与之相对应的是，在全运会等国内赛事上，各省区市通常也对其体育主管部门下达有奖牌排名的任务。而在体育赛事中，裁判员的专业技能和判断力是决定比赛结果的关键，为完成指标任务，裁判员成为不法分子的目标。如（2014）二中刑初字第826号案件，在全运会中，韩某为完成金牌任务，给予国家体育总局拳击跆拳道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赵某20万元现金，请求其帮忙完成两枚金牌的任务。

3.违规申请、使用体育产业引导等资金

行为人违规申请、使用体育产业引导等资金的案件也时有出现，在本报告样本中有10件。体育产业在满足群众需求、调整产业结构、增加社会就业、推动经济增长等方面作用巨大，因而，各地常通过设立体育产业发展引导资金等形式支持体育产业发展，这一资金也为相关人员所利用。例如，（2017）苏0492刑初22号案件中，被告人吕某利用其担任中共常州市金坛区文化广电体育局委员会副书记、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的职务便利，收受韩某贿送的人民币30000元，为韩某的公司在申报省级体育产业发展引导资金过程中提供帮助。

4.违规收取、使用学生培训费

行为人违规收取、使用学生培训费的案件为8件。当下，出于强身健体、锻炼意志、体育升学等原因，越来越多的家长将孩子送至体育培训机构训练，我国体育培训市场规模逐年壮大。学生培训费规模不容小觑，违规收取、使用学生培训费的现象进入公众视野。例如，（2016）豫0105刑初771号案件中，被告人刘某某在河南省体育运动学校担任校长期间，经过学校领导班子成员集体研究决定，违反国家规定，以发放年度奖金和劳务费等名义私自将河南省体育运动学校存放在其所控制的俱乐部账户上的“预备班”学生培训费发放。

除上述四大类型的腐败行为方式外，在138个案件中，还有73个案件关乎体育基础设施建设、学校体育设备采购等过程中发生的腐败行为，需要引起重视。 

体育产业庞大，属于资金密集型、资源富集型行业。从上文实证数据可知，在体育领域发生的腐败行为多种多样，但其所涉及的罪名则无非根据主体、行为方式的不同分布于贪污罪、受贿罪、行贿罪、利用影响力受贿罪等罪名中。具体从案由分布来看，本报告样本中，被告人构成受贿罪的案件数最多，为60件，占比43.48%；被告人构成贪污罪的案件数排名第二，为17件，占比12.32%；排名第三的案由为行贿罪，共9件，占比6.52%。

三、体育领域反腐对策探析

（一）加强以足球为代表的重点体育项目的腐败治理

2023年以李铁案为典型代表的重点体育领域的贪腐案件的发生，以及过去我国足球系列腐败案的发生，充分暴露了我国体育贪腐现象在以足球为首的重点体育项目领域为甚，重点体育项目的反腐败斗争面临着严峻复杂的形势，构成了我国体育腐败的主要病症。牵牛要牵牛鼻子，治理我国的体育腐败现象也要“擒贼先擒王”，应该加强以足球为代表的重点体育项目的纪律建设、腐败治理，抓住腐败顽固点，去除顽疾沉疴。

第一，加强党中央的绝对领导和巡视监督。深入查找、推动解决体育领域特别是足球领域腐败问题。第二，各大体育协会要发挥带头监督作用。以中国足协为代表的重点体育协会要进行自我监督、自我纠察，发挥内部自净机制，内外联通，相互配合。总之，应当深入开展以足球领域为代表的重点体育项目的监督整顿，为建设体育强国提供纪律作风保障。

（二）重视体育后备人才的选拔监督工作的公平性监督

通过上文实证数据可知，体育贪腐行为主体身份上，学校、校长、教师、教练或学校职工所占比例较大（29件，占比20.86%），且体育贪腐的行为方式上，为人违规为学生办理运动员等级证书、谋取竞争优势，或是请托他人办理上述事项的案件较多，为24件。可见基层的学校选拔运动员、办理运动员资格证中存在许多乱象，其中最为严重的则为涉及升学考试加分认定、保送资格认定的运动员等级评定的考试中，教练员或教师收受学生及其家长贿赂。而我国的体育强国事业需要健康长久的可持续发展，就必须保障好从基层运动员开始的体育后备人才的选拔公平性，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因此，应当对涉及升学考试加分、保送资格认定的运动员资格评定考试加大监督力度，提升其公平性，一方面改善负责考试评定的教师或教练员的评定评分机制，一方面加强外部对该类考试评定的监督，如党的监督、社会公众的监督。

（三）加大对体育事业公款资金的截留、挪用、违规收取行为的监管力度

体育反腐领域中除却常见的受贿案件外，对于体育事业的公共款项资金的挪用、截留同样是相当重要但监管力度仍需加强，这其中，第一，存在行为人私自挪用体育事业建设的公款，第二，存在行为人假冒国家或公共名义私自收取体育事业管理、教育的相关费用，第三，存在行为人在公共体育事业相关工程招标、设备采购事项中抽取回扣资金。以上行为均严重损害了国家建设体育事业的资金安全。

因此，一方面，从收取方面应严厉打击假冒国家或公共名义的违规收取费用的行为，一方面，从支出方面要严格审核资金的使用和工程招投标、设备采购的合规合法性。做到双管齐下，两头监督，以此保护公共资金的合理使用。

来源：小包公

作者：小包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