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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跟同事探讨了一个问题，有些法官会将超市盗的盗窃物品发还给被告人。

对，不是被害人，而是被告人。

这似乎有一些奇怪，但当事人双方好像都没有觉得奇怪，那就应该存在它的合理之处吧。

这里说的盗窃物品自然属于典型的赃物，不是被告人的个人物品，也不是证物，而是存粹的犯罪所得。

对此，刑法的规定比较明确，刑法第64条规定：犯罪分子违法所得的一切财物，应当予以追缴或者责令退赔；对被害人的合法财产，应当及时返还；违禁品和供犯罪所用的本人财物，应当予以没收。没收的财物和罚金，一律上缴国库，不得挪用和自行处理。

所谓超市盗，虽然是通过自助结账故意漏扫的方式，显然没有付过款的物品自然是超市的物品无疑，超市作为被害方的地位无疑，那么被盗物品返还超市似乎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对此，刑事诉讼法也有制度性安排，第445条规定：查封、扣押、冻结的财物及其孳息，经审查，确属违法所得或者依法应当追缴的其他涉案财物的，应当判决返还被害人，或者没收上缴国库，但法律另有规定的除外。

好像如果确属违法所得，只有发还被害人和上缴国库两种，没有第三种途径啊。

本来的偷了人家的东西，自然要还给人家，怎么会要返还给盗窃者呢？

但确实有一些超市盗的案件就是这么判，感觉被害方好像完全没有意见，这是为什么呢？

这里边确实有一个不同之处。

那就是超市盗普遍的进行了高额买赔，有时候是十倍，之前还有更多。

也就是盗窃一百块钱的东西，要赔偿一千块钱，甚至还有赔偿上万块钱的时候。

比如盗窃了一些洗簌用品，牙刷牙膏之类，还没有拆封，还能继续卖。

但是人家不要那个牙刷啦，人家已经收到一千块钱的赔偿款了，除了物品价值本身的一百元还超出一千块钱呢。

那是不是意味着买赔有一部分功能就是事后付款，盗窃物品应当支付而没有支付的对价，通过这个超额买赔已经支付了，还款两清，商品交易完成，所以牙刷从盗窃物品变成了一件普通商品呢？

有人还是存有疑问，因为盗窃行为已经完成，盗窃作为赃物已经确定，不以事后的赔偿而改变。

也就是买赔改变不了偷这个事实，并不是说赔偿就没有刑事责任了。

这一点我是同意的。

但是他们认为赔偿之后仍然还需返还，我觉得有点机械了。

赔了一千块，还要把牙刷还回去，这有必要么，就连商家也不是十分认为有必要，因此也没有对此提出坚决主张。

他们认为赔偿归赔偿，返还归返还，两不相干。而且赔偿是自愿的，是一种弥补损失的行为，他们坚决不认为赔偿能够覆盖价款，从而产生事后购买的效果。

他们举出盗窃贵重物品的例子，比如在商店盗窃项链、手表，要不要返还商家。

这个肯定要返还，而且商家也一般会要。

但是我敢肯定这里肯定不存在高额买赔，比如盗窃一条一万块钱的金项链买赔十万块钱，这肯定不可能，也没有法律会主张和支持这样的权利。

事实上，刑法规定的是犯罪所得及其孳息，显然牙刷没有什么孳息，盗窃时间也不长，牙刷还是那个牙刷。

我觉得关键还是高额买赔，有没有高额买赔完全不一样。

一般的盗窃就是原物返还，或者等额追缴赔偿，不会十倍返还十倍追缴。

原物返还就是全额退赃，就是实现了财产损失的完全弥补了。

财产类犯罪与人身类犯罪不一样，没有刑事附带民事诉讼，没有额外的损害赔偿可以主张了。

高额买赔目的是为了达成和解，客观上超额的弥补了损失，这里边合情合理的就包含了覆盖价款这一内容。

因为商超本来就是卖东西，顾客本来就是要卖东西，把东西拿走了没付钱，现在把钱付掉也是合理的。

现在赔偿额度这么高，数倍或十倍，从常理来说应该把价款给算进去。把价款算进去之后，那物品的所有权就自然发生了变更。

也就是在盗窃案件发生时，在价款没有支付时所有权自然属于商超。现在支付了价款，就是把东西买了，那所有权自然就归属于顾客，虽然这个顾客也是被告人，但他依然想要这个民事权利。

现在商品在司法机关扣押，商超能否处置财物？

我觉得不应该加以限制。

根据刑法的规定，这个物品的权利归属非常清晰，要是一直不付钱，还给商超天经地义。

自然天经地义要还给商超，事实上所有权并未改变，司法机关只是临时占有，因此在司法机关占有的情况下，所有权人依然可以处置这个商品。

也就是买赔结束，交易完成，从而财物所有权转移，这样一来将已经买到手的牙刷发还给所有权人即被告人，就显得合理合法了。

那此时这个物品到底还是不是犯罪所得？

我只能说原来是犯罪所得，只是被告人通过买赔的方式将这个犯罪所得买到手了，此时这个东西就不再是犯罪所得而是购买所得，购买所得自然要物归原主。

这是法理。

从情理来说，商超那个超额的赔偿之后还好意思要那个牙刷么？肯定不好意思啊，那个东西进价才多少钱啊。而且把已经拿出商超的东西再拿回来，那么交接、入库、上架、记账多复杂，人工成本可能都超过物品本身价值了，而且被摸过的东西虽然没有开封，那对商超和很多消费者来说都是旧东西了，心理上也介意的啊。可能特别贵的商品才值得回收吧。

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你自己买走，因为本来你也是要“买”的吧，而且商超本来也是卖东西的，卖给谁不是卖呢，而且你还给了那么多高的“价格”？

很可能对商家来说，那个被告人可能就是这个牙刷最好的买家了，对他的交易成本最低，对其他人的交易成本都会变得很高。

所以，从情理和心理来说商家根本不愿意收回商品，更愿意直接交易掉，买赔的“买”其实也包含了这种交易的味道。

所以在买赔之后，将牙刷判决发还给被告人其实是一种很有人情味的处理方式。

只是这个处理方式与法条的表述方式不是那么一致，需要我们思量一番。

对于理性的法律人来说不应急于否定，还是应该仔细思量之后再做评判。

来源：刘哲说法

作者：刘哲，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一检察部副主任、三级高级检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