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权研究SHANGQUAN RESEARCH

我流浪儿般地赤着双脚走来，

深感到途程上顽石棱角的坚硬，

再加上那一丛丛拦路的荆棘，

使我每一步都留下一道血痕。

--食指：《热爱生命》

 相信你已经被“胖猫”事件刷屏，如果没有，请容我两句话说个大概（网络信息）：一个21岁的湖南男孩，职业是游戏代打，他于2023年3月在网上认识了谭某，因为女孩不喜欢“异地恋”，遂奔赴重庆开始租房生活，天天打游戏赚钱（一天工作10个小时以上），然后转账给女孩花销，他们2年期间见了2次面（一说5次），累计转账51万，胖猫成为人形提款机，维持畸形“恋爱关系”，女孩提出分手后，胖猫跳江自杀。

 逝者为大，愿胖猫安息。盖因聊天截图比较片面，笔者能获取的内容有限，具体细节各位看官可以自行挖掘。本篇文章并非情感分析，只当借此事件，简述此类婚恋类案件中涉及的法律问题。

本案中，很多人都说女孩是骗子，不仅骗了胖猫单纯的感情还把他当成人形提款机，疯狂骗取了他大量钱财。但是，老百姓口中的“骗”和刑事“诈骗”是两码事。本案就诈骗罪的逻辑基地结合相关司法案例进行探析。

刑法规定诈骗罪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使用欺骗方法，骗取数额较大的公私财物的行为。这句话涵盖四个逻辑层面：

其一，行为人虚构事实或隐瞒真相；

其二，受害人产生了认识错误；

其三：受害人基于认识错误实施了处分财产的行为；

其四，行为人获取财产或财产性利益。

了解了诈骗罪的逻辑基地，我们明确本案核心：本案中女孩是否存在诈骗行为？其主观上是否存在非法占有之故意？

（1）2023年11月最高检发布民事再审检察建议典型案例之：李某诈骗案

安徽省灵璧县李某在4年多时间内，隐瞒自己结婚的事实，先后与多名男子相亲，并索要彩礼。案件本来并未涉及刑事，但检察官通过对执行案件进行大数据排查发现，在4起婚约财产纠纷执行案件中，被执行人李某均为同一人。同时，法院对案件所作出的民事调解书，不仅时间较为集中，而且都是因为联系不上李某，且没有查询到其有可供执行的财产而终结执行程序。这起已经“终本”的案子引起了检察官的注意，遂将案件移送公安机关侦查。

案件结果：自2016年3月至2020年10月，被告人李某隐瞒与他人结婚未离婚的事实，经媒人介绍，先后与王某报、卓某等6人相亲，取得王某报等人及亲属信任，通过索要彩礼、谎称自己生病或编造其他理由，向王某报等人以索要或借款的形式骗取钱财合计51万余元，已退还王某报、卓某共计7.68万元……以诈骗罪判处李某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10万元，对其违法所得予以追缴并返还被害人。

安徽灵璧案中的李某隐瞒自己的婚姻，借由相亲、恋爱骗取对方的彩礼，属于实实在在的骗婚；那么胖猫案件中的女孩是否骗婚，是否骗彩礼？客观的讲，目前材料（如果能称得上证据的话）得不出她骗婚的结论。

（2）海淀法院发布婚恋交友诈骗六大典型案例之一:吴某某诈骗案——网络游戏结识 “网恋”诈骗获刑

2017年8月至2018年12月间，被告人吴某某在天津市宝坻区、本市海淀区等地，通过网络游戏结识被害人赵先生，后在网络聊天过程中使用虚假的身份信息，隐瞒自己的真实婚姻状况与被害人赵先生建立“恋爱”关系。期间，吴某某利用二人的“恋人关系”让赵先生主动 支付钱款或者虚构生病需要买药、送货开车时刮伤他人要赔偿等各种理由，骗使赵先生向其汇款共计人民币16万余元，后将上述钱款挥霍。2019年7月10日，被告人吴某某被公安机关抓获归案，其到案后如实供述了上述作案过程，涉案钱款未退赔。

案件结果：被告人吴某某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虚构事实，骗取他人财物，数额巨大，其行为已构成诈骗罪判处吴某某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罚金人民币一万元;责令退赔 被害人经济损失。

本案同安徽灵璧李某案，均系隐瞒真实婚姻与他人交往继而索取钱款，但不同的是，本案中的吴某某不要彩礼，而是虚构生病、车祸等理由要钱用于挥霍，从而触犯诈骗罪，科以刑罚。

（3）法院优案评析：湖南益阳彭某某恋爱诈骗案

2019年10月至2020年1月之间，被告人彭某某经朋友王某某介绍，使用网名“刘冰冰”与受害人柳某某在微信上相识。其对柳某某谎称和他处对象、结婚、生孩等，取得柳某某信任后，就虚构办理会员卡、完成会员卡充值任务、补充货款等理由，骗取受害人柳某某共计664773元供其挥霍，其中购买奢侈品花费30余万元，直播打赏充值20余万元，生活开销10余万元。

案件结果：彭某某在侦查阶段曾供称，其并非真的想与柳某某发展男女朋友关系，只因为柳某某给钱很大方，才继续与柳某某保持着假的男女朋友关系，其劝柳某某在其店里购买衣服，充值会员卡，要柳某某出资帮其结货款，收取了柳某某六十余万元，但其实彭某某并没有店子，其没有给柳某某邮寄过衣服，也没有给柳某某办过会员卡，也并未进货无需结货款，柳某某给的钱除小部分用于生活开支外，绝大部分都被其用于购买奢侈品和充值映客直播软件，因柳某某已实在没钱了，其也不想还钱，便将柳某某的手机号拉黑。彭某某将所骗资金据为己有后，挥霍一空，彭某某的行为符合诈骗犯罪的构成要件，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三万元；二、责令被告人彭某某退赔被害人柳某某经济损失六十六万四千七百七十三元。

胖猫案中的谭某是否真的想和胖猫发展/保持男女关系？是否真的开过花店？是否真的打过疫苗？是否真的将胖猫辛苦赚来的钱挥霍一空？这些都没有证据支持。如果答案如彭某某所述“只因为柳某某给钱很大方，才继续与柳某某保持着假的男女朋友关系”，那么涉嫌本罪，并当退赔胖猫经济损失。

说到虐待罪不得不提起“PUA”这个词的由来--北大包丽案：

包丽和牟林翰于2017年在北大相识，2018年确定恋爱关系并同居，2019年1月见了双方家长。但在交往中，牟林翰以包丽不是处女为由不断贬低、辱骂、威胁、控制包丽，甚至要求她拍裸照、怀孕后流产、做绝育手术等。包丽在牟林翰的精神控制下，逐渐失去了自我，对牟林翰产生了依赖和恐惧。

2019年10月9日，包丽在一家宾馆内服药自杀，被牟林翰送医后被宣布脑死亡。2020年4月11日，包丽在医院去世。2020年6月10日，牟林翰被警方逮捕，涉嫌虐待罪。2023年6月15日，牟林翰被以虐待罪判刑三年二个月。

需要说明的是，对于包丽案公安机关开始并未立案，包丽家属持续近1年的刑事进控告，加之舆论压力，最终警方才予立案，牟林翰受到刑事追究。那么胖猫案是否可以借由“前车”判例之鉴，从而刑事立案呢？笔者认为这两起案件还是存在很大不同，刑事立案困难，具体来讲：

包丽案中，被告人牟林翰与包丽恋爱交往，主观上具有交往、结婚、共同生活的目的，客观上伴随长期同居的行为，从双方见家长、家长对待二人的言行、二人同居的时长等情况，可以反映出二人已具备了较为稳定的共同生活事实，因此，法院“破格认定”牟林翰与包丽之间形成了事实上家庭成员关系，从而适用虐待罪的规定。

回到胖猫案，能够证明胖猫和谭某形成家庭成员关系的客观行为基本不存在，证据非常薄弱，无论是2年见2次还是5次，远未达到“共同生活”的程度，所谓“以恋爱交往组建家庭”恐怕只是可爱胖猫的一厢情愿了。

另外，关于谭某PUA行为与胖猫跳江自杀身亡结果之间是否存在刑法上的因果关系，也可以比照包丽案，得出明晰的结论。

根据《民法典》第六百五十七条规定，赠与合同是赠与人将自己的财产无偿给予受赠人，受赠人表示接受赠与的合同。我国关于赠与合同规定与和德国、日本等大陆法系国家的规定基本一致。例如：《德国民法典》第516条规定:某人因一项给予而以自己的财产使他人得利，且双方当事人达成关于无偿进行给予的合意时，该项给予即为赠与。《日本民法典》第549条规定:赠与，因当事人一方表示将自己的财产无偿给予他方的意思表示，相对方接受，而发生效力。

情侣恋爱期间往往伴随金钱往来，逢年过节的送礼也好，寻常日子的转账也罢，对于这类钱财往来，多数也没有其他证据佐证给付行为的定性，法院对于金钱往来性质及目的往往也难以查明。

结合本案事实，关于谭某从胖猫处所获得的财物是否属于男女朋友恋爱之间的赠与？需要查明胖猫转账是不是被谭某虚构事实所骗。

如果谭某并无虚构事实、隐瞒真相致使胖猫对其财物作出错误处分的行为，双方之间系正常男女朋友之间恋爱赠与行为，谭某的行为不构成诈骗犯罪。

如果谭某并非真的想与胖猫发展男女朋友关系，只因为胖猫给钱很大方，才继续与胖猫保持着假的男女朋友关系，那么谭某从认识胖猫开始欺骗他，谎称打疫苗、还房贷、开花店等理由，多次骗取胖猫钱财，并非胖猫自愿赠与，故不应该属于男女朋友之间恋爱的赠与，而属于诈骗。

《民法典》第六百六十七条规定：借款合同是借款人向贷款人借款，到期返还借款并支付利息的合同。该合同只要双方当事人意见表示真实即可认定有效，民间借贷法律关系的成立，除了应当有转账等的借款交付行为之外，还应当有借贷合意的成立，这一点非常重要。

司法实践中，法院认定民间借贷主要依靠借据、收条、欠条、聊天记录、转账记录等多方面去认定，秉持“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对于借贷事实是否存在的证明由主张借贷关系成立的一方当事人承担举证责任。

与民间借贷不同的是，诈骗时双方并非有“借贷合意”的形成。两者不同在于：

第一，诈骗是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即借贷方就没打算还钱；民间借贷的前提是“有借有还”；

第二，诈骗需要使用诈骗的手段（虚构事实、隐瞒真相），民间借贷一般不需要使用上述手段。

就本案而言，关于谭某与胖猫之间是否存在民间借贷民事法律关系，需结合案件材料考察谭某的主观真实想法，结合客观证据显示的其每次向胖猫要钱编造的各种理由，以及谭某是否有还钱的表示或动作做出一个全面的判断。

笔者认为胖猫事件烧了两把火：一把烧纯爱战士的心，一把烧黑心商家的脸。如果笔者对胖猫的遭遇还能保持客观、理性、冷静，但对于黑心商家的丑恶嘴脸，只能破口大骂。

胖猫事件中，网友得知胖猫的悲惨遭遇后，自发向胖猫跳江的重庆大桥上送去汉堡、奶茶、鲜花等（这些胖猫舍得不给自己买的东西），结果，黑心商家们集体塌方，送去的都是空包，送去的鲜花也是二次销售，具体的有：

“雪王”蜜雪冰城，港股上市的茶百道（两家门店整改，订单10倍赔偿，茶百道以胖猫名义捐赠100万善款），德克士，华莱士（发空包员工已离职，店长降职），德克士（发空包被外卖小哥揭露），塔斯汀，牛约堡（发空包称漏装，涉事门店关闭，订单退回），朱小小（发空包被永久关停）、茶百道（两家门店整改，订单10倍赔偿，茶百道以胖猫名义捐赠100万善款）。

法律层面来讲，涉事店铺的行为侵犯消费者的知情权，违背诚信，属于消费欺诈。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中华人民共和国食品安全法》的相关法律规定，对于生产不符合食品安全标准的食品或者经营明知是不符合食品安全标准的食品，消费者可以要求“退一赔十”，增加的赔偿金额不足1000元的为1000元。

但，这“十倍”赔偿又算什么呢，早就伤透了善良人的心。

我希望你能顽强地活着，活到现在，

我多么希望你：相信未来，热爱生命。